第三章琴川欧阳少恭
幽静的房屋，淡淡的檀香缭绕其中，让人精神略微有些舒畅与陶醉。
在房间角落的床榻之上，一男孩儿眼眸紧闭的躺在其上，许久方才有一次的微弱呼吸，让人忍不住有些担心那口气会不会忽然接不上，从而导致那最悲惨的结果。
忽一刻，那男孩儿的呼吸突然间紊乱起来，与此同时，他的身体竟也开始了痉挛，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近乎惨白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男孩儿的身体终于停止了痉挛，就连紊乱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，半晌之后，睫毛轻轻颤抖，眼皮挣扎着，微微睁了开来。
淡淡的柔和灯光透眼而进，男孩儿的手掌猛得一紧，努力的移动着目光，将这处略微有些眼熟的房间完全打量之后，方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，全身疲软的躺在柔软的床榻上，没有丝毫的气力动弹。
微微的喘着气，男孩儿的眼中丝毫没有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天真，有的，只是历经世事的沧桑。
欧阳少恭记得自己已经在衡山山洞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，可是谁能告诉他，这熟悉的渡魂之痛，这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是怎么回事？他明明已经放弃了渡魂，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会成为幼年时期的欧阳少恭？
是的，欧阳少恭又重生了，而且他这一次，还成为了真真正正的欧阳少恭。
本来他都打算将"东方"那一世作为千年渡魂的终点的，可是明晃晃的现实却告诉他，不可能。
难道说，这真的是他的宿命吗？
欧阳少恭，琴川三大家族之一的欧阳家的小少爷，三代单传。只可惜，这位欧阳小少爷从小就体弱多病，出生时还有大夫曾说，他可能活不过十岁。
这一年，欧阳少恭正好十岁，而似乎是为了印证那个大夫的言论一般，本就体弱多病的他，直接就一病不起了。
而他这一病，还真的就把自己给病没了，再一睁眼，就换成了第二次重生的欧阳少恭。
负责伺候小少爷的丫鬟怎么也不会想到，她只不过是小小的偷了下懒，他家小少爷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个芯子。
……
不知为何，欧阳少恭隐隐感觉到，自己这一次的重生渡魂，与以往经历过的有所不同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又一次重生了的缘故，不仅这渡魂的蚀骨疼痛不复以前那般剧烈，甚至于，他竟然还做起了梦来。
眼前出现的，是一片水墨山水般的所在，云海流转，时聚时散。云间层峦叠嶂，高大的榣木和红色花枝的若木顺山势渐次而生。山间有清泉流下，会聚成潭，山腰有一块嶙峋巨石凸向潭中，像一座高台伸入水云之间。
——榣山。
这里，是太子长琴魂牵梦萦的故土，同时，也是一切起始之地。
视线一转，高台之巅。
微风卷着水雾花香，扑面而来，清新沁人。
盘根错节的巨树摇曳着青翠欲滴的树叶，而在树下，一位身着雪色长袍的长发男子正在弹琴。
他素白的指尖轻拨慢挑，淙淙如流水般清越美妙的琴声从他指尖流淌开来，乐声洗练，随风漾开，回荡在榣山的山水之间……
这乐声，听得榣山无数生灵为之神迷，而这其中，就包括一旁的小小水虺。
不过说是水虺，眼前的这条，却有着一双与其墨色身体不同颜色的金眸。
许久，琴音方歇，而那一人（仙）一虺的对话，也随之响了起来……
悭臾：太子长琴，你说榣山成百上千的虺，也绝少见到像我一样眼瞳是金色的，可不正是意指我总有一天会修成应龙？
太子长琴：修为不高，口气却是不小。
悭臾：钟鼓不也是由虺成为应龙？它可以，我自然也可以。
太子长琴：传说钟鼓乃是烛龙之子，岂同寻常？连众神对它都要忌惮三分。
太子长琴：依我看，做不做得了应龙倒也无甚重要，哪怕做只角龙，亦可翔于天上，自在遨游一番。
悭臾：还是你懂我心思，我可不甘心永远都只是一条小小的虺，只靠自己连榣山都离不开，修成龙以后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，再不受这拘束。
太子长琴：你的性子本是喜动不喜静，假若一辈子居于榣山，确是闷了些。
悭臾：不止闷，简直是要闷死了……
悭臾：你和我说说那些神的故事吧，神都那么厉害，一定是将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里，想怎么变换就怎么变换了？
太子长琴：……改命之说从未听过。
太子长琴：天河边的织女曾经告诉我，河的中央有一座星辰宫，而地底的忘川里有一座地幽宫，这两个宫殿内，巨大的虚空命盘不断轮转，汇集天地阴阳之力。
太子长琴：一切生灵的运命轨迹自其诞生起就已刻在命盘之上。连神也不能轻易改变，若是随意而为，万物之序便会被破坏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悭臾：……可是……如果命运全是注定的，那命不好的不就一辈子翻不了身？
太子长琴：何不反过来看？
太子长琴：所有生灵的归途大概唯有死亡，即便强大如开天辟地的盘古，亦会消亡殆尽。谁也无法更改命运的终点，却或许能在活着的时候尽力而为，让自己过得快活，不至伤心失落。
悭臾：……说得挺有道理。
悭臾：你跟着火神祝融念过许多书，想来就是不同。
太子长琴：哪里，洪崖境中尽是些典籍，读多了也颇为枯燥，我倒宁可来榣山奏乐怡情。
悭臾：反正你觉得无趣时就来找我，我总是在这儿的。
……
自长梦中醒来，思及那一仙一虺的对话，欧阳少恭不由的嗤笑一声，似感叹，又似自嘲。
原来，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子长琴，那千年的渡魂，就好似一场笑话，嘲笑着他这个自以为是的人。
太子长琴是温和沉静的，而那个人，早在魂魄被分离之时就已经消散在天地间了。
他是长琴的残魂，有着长琴的记忆，但是，他却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太子长琴。
呵呵，原来如此，原来如此……
……
这一天，本来应该是欧阳家值得庆祝的一天，因为原本气息微弱的小少爷竟然奇迹般的醒了过来。可是，这一天却也是欧阳家讳莫如深的一天，因为清醒过来的小少爷，竟然一直在笑。若是普通的笑还好，他们也不会如此避讳，可那笑声，却是有如疯魔。
亲眼看到自家儿子这般癫狂的模样，欧阳夫人直接晕了过去，就连欧阳老爷也吓得请来了道士，为自己仿佛中了邪的儿子开坛做法。
而这一举动虽说是弄得琴川人尽皆知，让老百姓们多了个茶余饭后的谈资，但是幸运的是，欧阳小少爷终于"恢复正常"了。
只不过，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事件的后遗症，恢复正常以后的欧阳少恭，愈发的沉默了起来。
以前他虽然也不怎么爱说话，但那都是因为身体的原因，而且在面对欧阳老爷和欧阳夫人的时候，他多少还是能说一些的的，可是现在，他几天也蹦不出一个字来，要不是大夫十分确定的说他的身体健康，除了较常人弱一些没有别的毛病，他们甚至会以为，自己的儿子真的变成哑巴了。
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，原本还三天两头来关心自己这个独生子的欧阳夫妇，渐渐的也对他疏远了起来。再加上，家里新纳的小妾又传出了有孕的消息，他们来的时间，就更加的少了。
当然，这也不排除，他们两个忙着争吵，根本就没有时间理他的可能。
而眼见老爷夫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宠爱小少爷，下人们的行事也开始大胆起来，经常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，伺候起欧阳少恭来，也愈发的不用心了。更为重要的是，无论他们做什么，怎么做，小少爷都不会说他们什么，所以这时间一长，他们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了，经常是三天两头的矿工。不过他们到底还是知道分寸的，这欧阳少恭现在再怎么的不受宠，但现在好歹还是欧阳家的独生子，万一老爷夫人哪天突发奇想的前来看看，却发现这孩子越来越消瘦了，他们可就彻底的完了，所以这早中晚三顿饭，他们还是会照常、准时供应的，至于其他的事情嘛……看心情吧。
所以说，人都是势利的动物，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，他们可办得多了。
咳咳，言归正传！
那么这段时间，一直都发挥"沉默是金"的原则上欧阳少恭又在干什么呢？
其实答案很简单，他还在适应身体（这不是废话吗？），顺便，梳理自己体内的灵力。
对于他来说，什么都比不上实力要来得重要，所以即使知道自己被爹娘冷落了，即使知道下人们一直在阳奉阴违，一直在偷懒，他也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，并没有太过在意。
说实话，亲情这东西，欧阳少恭也不是没有渴望拥有过，但是千年渡魂之路，让他深深的认识到了人性的冷漠，以及这人情的冷暖。
前一刻，他们或许还对你宠爱有加，可是下一刻，当你一夕之间容颜变换，他们却将你视为怪物，甚至还会捅你一刀。
呵呵，这种亲情，他不要也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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